廚師,情人,和他的麻將桌

The Happy Chef By Tim Nyberg
我希望阿營在另一個世界能當個快樂廚師

第一次去阿營的海產店,我還沒有搬來南部定居,自認為老饕的朋友帶我們來到這個小攤子吃宵夜,生意非常好,海產很新鮮,味道不俗,沒想到鄉下地方竟然有人有這種好手藝.阿營是老闆兼大廚,這裡的用餐環境雖然不甚佳,就在一座公有市場的旁邊,我記得上廁所還要走到老遠的公廁去,有點可怕,但是愈晚生意愈好,其中不乏開著名車前來的熟客,可見得阿營在當地小有名聲.

等我搬來南部,也去過阿營的海產攤幾次,但是生意已大不如前,這幾年城裡陸續開了幾家比較體面的海鮮餐廳,用冰櫃陳列食材,還有生猛的海鮮放在外頭的水族箱裡以招攬食客,阿營簡陋的攤子自然缺少競爭力.有一次我和阿營在傳統市場不期而遇,當然他不認得我,我們都在同一個魚販那裡買海鮮,這裡的東西雖然比較貴,但是都是來自東港現流的上等貨.

有一次我和賣魚的太太閒聊,她告訴我,阿營這幾年其實賺了不少錢,但是他嗜賭成性,本來有店面的,後來輸掉了,只好變成小攤子經營,他在外面還有另外一個家庭,所以負擔很重,身體也不太好,兒子不成材,做生意虧掉他一些錢,但是阿營對於他的海產攤始終堅持品質,魚貨總是要求要最新鮮的,其他配菜也都是一早親自採買,因為這樣,他始終有一批死忠的客人,幾年前好不容易又從小攤子搬到一個有冷氣的店面.

上個禮拜有朋友下來玩,我想好久沒去阿營那裡吃了,可是到了附近,找了老半天,海產店早已轉手變成一個麵攤,連招牌都不見了,我心想,難道他賭博輸了,又換地方經營了嗎?昨天去市場買菜的時候,我特地問賣魚的太太,她才告訴我,去年舊曆年期間,阿營因病過世了.

阿營的拿手菜有很多,每每讓人食指大動,他的麻油腰花,鮮嫩爽脆,通常他會加幾顆雞佛同煮,活侯拿捏恰到好處.冰鎮白灼蝦,肉質緊實彈牙.香煎小捲真的是焦香爆漿.清蒸魚,清蒸花蟹,涼拌生腸,蜜汁肋排,炒西施舌,海瓜子,每一道菜經過他的妙手都變成美味佳餚.還有一道菜很特別,他把鮮蚵先裹粉川燙,搭配韭菜,上面的醬料以薑味為主,略帶酸甜,襯托蚵仔的肥美鮮甜,非常開胃.炒豆苗,炒黑迪菜,連最普通的炒蕃薯葉就是比別人好吃.

我覺得阿營對食材有一種天生的敏銳度,他知道要如何料理才能把食物的美味呈現出來,每次看到他矮胖的身軀,專注的神情,留著平頭,光著腳丫在那兒煮菜,我就想,如果他生在巴黎或是普羅旺斯會怎樣?搞不好可以經營出一家星級餐廳?如果他沒有賭博的惡習?如果他愛惜自己的身體?這麼多的如果,簡單地說就是: 阿營不知道自己的價值,他是天生的廚師,有天份!可惜他生活得一蹋糊塗,白白糟蹋了一身好手藝,我好懷念他做的菜,我也後悔沒有在菜市場賣魚的太太那裡,親口告訴他 : 阿營,你實在有夠會煮吃!